未相逢
白虎神君监兵在天玑王蹇宾殉国身死那日重现真身。
原来人间浮华种种不过是星盘下的一场劫难，梦醒了，自然也该忘却前尘，重归神位。
虽然白虎神君归位得突然，但西方神殿规矩有度的仙仆还是将一众事务打理妥帖。毕竟这位主子主刀兵，喜怒无常，出手果辣的性子早已是响彻天界。
但让几乎所有仙友跌破眼镜的是，人间一遭，白虎神君全然变了个样。
就拿拜会天界战神一事来说。要知道，神君在下凡前可是顶顶瞧不上对方的，约莫是存了些王不见王的意思，同在天界数万年，除却天帝寿诞，两位爷从未出现在同一场合，就算是在千年前与魔族的那场大战里，两位也是各自领兵攻打一方。
白虎神君主动拜会战神已是奇异之事，而在他吃了三次闭门羹之后还未死心，就更是让众仙摸不着头脑。且不说少有仙君胆敢拂了白虎神君面子，但是白虎神君这份耐心便是万古未有的。
想来想去，这般怪事或许只有早一步历劫归位的青龙神君能说道一二。可这位青龙神君好不容易现身一次，便是和白虎吵了个天翻地覆。不过据私下传言，那日只有白虎神君单方面泄火，青龙神君只是无奈地站在一旁任其发泄，劝他放下。
再后来，许是白虎神君的执拗触动了战神，他终归是叩开了战神神殿的门。
明明归位不过短短数月，对于仙人来说只是一瞬，但监兵见到战神的那一刻，却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千年万年。看着对方再熟悉不过的容颜，监兵早已忘却何为仙家礼仪，何为规矩端方，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前去将他拥入怀中。
他不知道源于何故，从他苏醒之后，人间种种非但未能忘却，反而一日日清晰起来。他记得山间的暖阳、、溪流、竹屋，和那个梳着四条辫子的人。他把那人带入滚滚红尘，推上漫漫沙场，最后却空留一句“见字如面”。
他晓得自己不该醒得这般早。可是天玑王的齐将军死了，天玑王也就失了倚靠；蹇宾的齐之侃死了，蹇宾也就失了心；他的小齐死了，他又如何需要再留人间？
监兵在下凡前就知道，钧天四国君主不过是四象神君应劫而生的一场幻梦，他也未曾听闻战神一道历劫，甚至于一贯交好的孟章也对他说了些不愿听的话。但他不在乎，人间没能握紧的那双手，留住的那个人，到了云端之上，他定会拼尽一切去握紧，去留住。
世人常道，天意弄人。其实这至高无上又诡异无常的天意，玩弄得又何止是芸芸众生，诸天神佛也不过是其股掌之物。
监兵的目光太过热切深情，冷性冷情的战神不得不开口点醒对方。
“我知你来意，但我并非那人。”
短短一句话，却字字诛心。监兵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立时便要湮灭，否则怎么会心口剧痛，仿若千万根绵密锋利的针不停穿刺。
还未待他上前，战神便直直地抛过来一件物什。接过一看，正是千胜剑。
有千胜剑，又怎会不是他的小齐？！
故意做出这般冷淡的样子，说出否认的话，不过是怕犯了天条，监兵决计是不信的，这情丝斩不断、抽不出，早已与他的心血缠绕。大不了便是折了这一身修为，重入轮回或是堕入妖道，只要有那个人，监兵都觉得值得。
可惜还未等监兵将自己这番心意剖白细说，战神又是一刀斩下，将监兵伤得体无完肤。
“齐之侃这人有些仙骨，但遇事太过执着，刚极必折也是必然。本君掌天下兵器，这剑看着还有些意思，便收了来。若是因此造成神君的误会，却是不便了，即是故人之物，便赠与神君吧。”
监兵想要大喊“你骗人，你就是我的小齐！”可一对上战神坦然平静的样子，他便什么也说不出口。
其实监兵很早就知道战神不是齐之侃。
在他归位的当日就曾强行翻看过司命神君的轮回册。蹇宾与齐之侃的相遇只是册上的一笔，纵然相伴相依数年，如何缱绻纠缠，劫数一过，便是再无相干。之后孟章也劝过他，大梦一场而已，情深不寿，凡间事如何能当得了真。可看着孟章眉间的一抹愁绪，监兵知道，他必是也未能忘记某个人。
不过监兵终归是存着一丝微薄的希望的，他原该是高高在上，接受世人朝拜的，但在战神出口否认之前，他毫不介意跪下来，向着谁乞求一番。
而到这一刻，监兵终于被迫接受齐之侃已经不在了。
那个会为了他折腰的，会对着他微笑的，会替他披甲上阵的小齐。
天上地下，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齐了。
无法知晓战神与神君谈了些什么。只知道离开神殿的神君怀里死死地抱住一柄剑，面上一片凄惶之色。那不是一位仙人该有的样子，倒像是，倒像是凡间失伴的野兽那样绝望无助。
后来啊，白云苍狗，斗转星移。四象神君隐而不出，活成了天界的传说，其中尤以白虎神君为甚。
而他一现身，便是同十殿阎罗讨了条凡人的命。
“你既救得了白玉堂，如何不自己下凡与他相聚，反倒是拱手送人？”孟章作为知晓前情的那位自然是满肚子疑惑。
监兵指了指自己的左胸，却答非所问，“我的小齐一直在这。”
是了，轮回转世之后，即便再像，也不会是心上的那个人。可就算知道不是他，顶着同一张面孔，也还是舍不得他伤心。
评论(9)